青史书,乱世录,江山如画,一时多少豪杰
当时明月,几度春秋,风口浪尖铸传奇
望极天涯无尽处,飘摇路谁人共命途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万里关山,寂寞龙潭明或暗,正邪黑白谁评说
天地大,总无涯,烽火烈焰,千载多少云烟
机谋智计,步步为营,今朝物换星移
浮世深长路遥,知行合是谓道
风云裂变,生死无间何所恋,笑看红尘万事迁
绿竹畔,陌上花,情义肝胆,多少爱恨嗔癫
士为知己,生死约定,追觅飘渺因缘
碧血叱咤,燃尽风华,丹心笑颜灿若云霞
千秋天下,青山依旧日月照,惊心动魄几时归
气势磅礴的历史画面,波澜壮阔的内外风云,
明争暗斗的朝堂矛盾,变幻莫测的君臣关系,
忠奸难猜的兄弟情义,复杂微妙的男女恋情……
《大明那一年》贰:风云裂变 第十六回 移花接木
天启皇帝病重,魏忠贤很伤心,真的很伤心,那日他在皇帝御床前嚎啕大哭也不是假的,他很明白,如果天启皇帝就此死掉,以后就难办了。天启皇帝的几个儿子都被他和奉圣夫人干掉了,所以垂帘听政、欺负小孩之类的把戏没法玩了,而皇位继承者,将是天启皇帝的弟弟朱由检,所以他先发制人,先下手为强,欲除掉朱由检,凌云冲已然瞧出魏忠贤的意图,是以刚才直白说出。
凌云冲身在那个虎狼硝烟之地,步步如履薄冰,容不得半点天真和真情,他的真性情被他隐藏,因为在那里,他不可以让自己处处表现出有情。孤独不只是不可表现出有情,还有不可正确表达自己的思想,甚至还要故意被别人误解。魏忠贤问他想的什么,他不得不做个违心的回答,魏忠贤把他想象成自己年轻时候一样追名逐利的人,他也不能反驳,只能任由敌方误解,这也是一种孤独。
凌云冲是矛盾痛苦的,所以他曾经说:“真的自己在哪里,他已经很久没见过了。”一个人连自己都不能做,有哪点快乐可言?最想做自己,可是不能。他必须揣测魏忠贤的想法,说魏忠贤最喜欢最想听的话说,很违心,而且还不能被魏忠贤发觉,努力的让魏忠贤觉得他是和他一样的人,才能做到其心腹,卧底做到这分上,大成。
凌云冲很快就在去东厂的路上拦住了黄坤,一见黄坤走过来,便上前拱手施礼,叫道:“四爷。”黄坤眉花眼笑地拉住他胳臂,笑嘻嘻的道:“哦,小凌兄弟啊,咱们都是督公手下的人,不要这么客气了。嘿嘿嘿,走走。” 凌云冲也呵呵的笑了笑,两人走到一个僻静无人的园子里。凌云冲机警地看了看周围,然后对黄坤道:“信王后日到京,刚才我跟督公碰过面,他已经决定动手了。”黄坤问道:“到底什么时候?”
凌云冲又是一拱手,客套的道:“这就要看四爷的巧心安排了。”黄坤道:“其实这件事情督公早有意旨你来负责,我只不过是从旁协助,略尽绵力而已。”凌云冲道:“咱们只要推心置腹,各展其力,以四爷的大才,加上我的绵薄之力,哪怕大事不成呢。”黄坤道:“嗯!那倒是!”凌云冲道:“不过这到底是督公亲自交托的事,咱们绝不可掉以轻心,绝容不下半点疏忽,一点错漏,你说是不是?”黄坤笑道:“当然,那当然了。”
凌云冲道:“找到动手的人了吗?”黄坤道:“我手下有三个合适的人选,都是眼到手到,一击必中的好手。”凌云冲道:“其中年纪最大和年纪最小的,我都不要。”黄坤笑道:“我手下没有这种人。”凌云冲道:“那明日午时,我会在城里的那个羊肉面馆等着。”黄坤会意,道:“嗯,一定依时到达。”凌云冲笑道:“四爷办事,我当然放心。”便拱手告辞,移步离开。
第二天将近午时时分,凌云冲独自一人来到面馆,在黄坤指派的杀手所坐的侧面的一张桌子边落座,小二沏着一壶好茶端了上来,抹抹桌子,热情招呼道:“客官吃点什么啊?”凌云冲道:“给我来碗刀削面,羊肉热炒拌面,一并上来,汤多点,不要加葱。”
小二应道:“好的。”跑去后堂。凌云冲扭头看了一眼那个杀手,又转眼回来,随口问道:“那碗面真的有那么好吃吗?”那杀手大口大口地吃着面,不转头的道:“不是。”凌云冲道:“那你干吗要吃得这么津津有味?好象这是天下间最好吃的一碗面。”
那杀手道:“哦,既然到手里,也要送进嘴里,就是不好吃,也要当成好吃,这样自己才不用活受罪啊。”凌云冲道:“好,有道理。看来你这个人绝对不是一个会让自己难过的人。”那杀手道:“我杀人的时候,从来不让对方感到难受和难过。”
凌云冲微微点头,道:“嗯,你这个人倒还是够公道啊。”那杀手道:“这是我为对方做的最后一件事,不可以不公道。”凌云冲道:“那你应该知道目标是谁了?”那杀手道:“我等着听。”凌云冲侧过身子歪向杀手身边,那杀手也凑近过来,凌云冲低声道:“你要对付的人,就是……”那杀手道:“你说什么?”这时端着面的小二来了,两人散开。
凌云冲故意道:“为什么我的面没有热炒羊肉呢?”那个杀手“哦”了一声凑近过来看,凌云冲猛然出手,一把卡住他的颈项,折了他胳膊,迅捷地往旁边一推,刚才来的小二适时地甩起肩膀上的抹桌布,三下五除二勒死了那个杀手。
凌云冲站起来,走到那个小二前面,说道:“现在该你登场了。在你出门之前,把你要的东西全写下来,我会帮你办妥。”那个小二道:“谢了。”凌云冲道:“不用客气,这是你应得的。”边说边拍了拍他的肩头。杀掉了黄坤指派的杀手,换成的这个人做杀手只是去送死的人,此人叫做王贲,和凌云冲一样都是孙承宗手下的人。
话分两头。朱由检和方正安程雅言日夜兼程赶回京城,这日已到达京城近郊,天色已晚,三人在一家大户人家借宿。明月高照,夜风吹拂,田野里水渠边的青蛙卖力地聒噪,潜伏在草丛里的蛐蛐们也不示弱,两边里争相叫嚷。
程雅言睡不着,出来透透凉,见朱由检站立在池塘边若有所想,思虑出神,轻轻走到他面前,淡然笑道:“没想到你也在这儿。”朱由检回过头,见是程雅言,心里一喜,道:“嗯,你找我有什么事吗?”现在她已换了先前的那套男子衣服,身着女装的她,越发风姿迷人。程雅言微笑道:“我只不过是过来看看。”朱由检问道:“看什么?”语气有些调侃,没有什么比喜欢的人对自己的关心更令人开心了。
自从朱由检在五福客栈见到程雅言拼命保护菲菲,保护一个和自己没有亲戚关系的人,这种侠肝义胆的奉献精神,还有千里赶来京城救李瑾的侠义精神,那时候开始他对程雅言的感觉就有了微妙的变化,这一路走来,程雅言的处事不惊,胸有成竹,冷静持重,温柔内敛又深情如许,作为一介女流心怀大义忧国忧民,身怀绝技而侠肝义胆,朱由检对她从好奇欣赏到关切喜爱。
程雅言怔了怔,说道:“刚才我过来的时候听这户人家说,你在这坐了很长的时间,我倒是非常有兴趣想知道,你不去休息,到底在想什么?”朱由检欲言又止,程雅言道:“你难道不想说出来吗?”
朱由检面有难色,道:“我不知道该怎么说。”程雅言开解道:“你不知道是因为没有一个人能够听你心里的话,而你自己也不愿意随便把自己心里的话告诉别人,其实,这个人一直在你身旁,只不过是,你不想去找他而已。”
朱由检奇道:“谁?”明亮的月光下,程雅言抬眼望着水里二人的倒影,影子的旁边,几朵花瓣飘在水上,“是她,我也有一个她,在我孤独彷徨的时候,她一直伴我熬过最寒冷的冬天,最无情的风雪,也伴我走过最艰苦的路,夏日流火,隆冬飞雪,不管是悲是喜,是苦是甘,她都跟我同甘共苦,别人一定以为我在顾影自怜,可是我却自认为我是在与影共舞。”说着转向朱由检,问道:“你说是吗?”朱由检看着自己的倒影,道:“我也想跟他说话。”程雅言循循善诱的道:“他一直在等你。”
朱由检向前踱了几步,走到凉亭里,说道:“我哥哥现在病情危重,我却不在他的身边,在他需要我的日子里,我却离他而去,当他嘴里还在呼喊着我的名字的时候,我的心里只惦记着别的事情,根本就没有想起过他。”
程雅言上前给他信心,道:“你说吧,他在听着。”朱由检缓缓转过头,在亭栏边上坐了下来,道:“我在他的面前终日呼天呼地,整天吃喝玩乐,但是他从来都没有骂过我一次,他一直在包容我,保护我,他对我那么好,我却没有想过他。”
一番话毕,有一种被埋藏在心底不知多久的熟悉感动,顿时涌上心头,仿佛顷刻又回到了那个曾经嬉戏逐闹、天真烂漫的日子,哥哥牵着弟弟的手,弟弟搂着哥哥的臂膀,二人一起在花园里、在林子中玩耍,如梦一般温馨的回忆。朱由检眼里盈满了泪水,用手抹了一把。
程雅言眼睛湿润了,鼓励他道:“说下去。”朱由检道:“我一直希望,不停的要去他做一个好皇帝,但我却没想过他一直是一个好哥哥,我心里责怪他变成一个怠惰无能的皇帝,但是我却从来没有责怪过自己是一个不仁不义的弟弟,我太自私了。”语气颇是惭愧和内疚。一滴泪从程雅言的眼中滴了下来,朱由检抬起头,程雅言怕被看他看见,赶紧转过身去。
朱由检叹道:“当下皇兄病情垂危,我真的很担心见不到他最后一面。” 此时一阵微风吹过,水里波漪阵阵,程雅言的影子却纹丝不动,她眼角含泪,话语深邃的说道:“也许,我们都在期待别人原谅我们的过失,其实,这根本都是徒劳无功的,当一切事情走到最后的时候,最放不过咱们的,还是咱们自己。”
朱由检慢慢站了起来,如释重负般长长的舒了一口气。其时已入秋,夜风一吹,带来一阵凉意。程雅言轻声细语的劝慰道:“夜深了,小心着凉。现在别想那么多了,你还有机会弥补。明天咱们就进京了,今晚早点休息吧。”一番谈话,朱由检心境开朗了许多,神色渐渐平和,勉强挤出一个浅笑,冲程雅言点了点头,两人一起走回房间。
第二天晨曦微露,三人便起程。进得京城,朱由检安排方程二人在信王府中安顿,即刻要进宫面见天启皇帝。按照明朝礼制,藩王进宫是不许携带兵器和随从的,没有传谕的宦官陪同,朱由检便独自入宫等待传召。他踏上殿门内的青石甬道,深宫隐约可见,却觉得这地方自己是如此的陌生。
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,随即向两边张望,尽管他并不能透过门格窗棂看到里面的情形,但埋伏在里面的那些如狼似虎的魏阉党羽仍然不禁缩了缩头。略凉的秋风吹到朱由检脸上,使他后背的冷汗更加冰冷。
觉察到异样的情况,朱由检也不惊慌,片刻之间,他镇定了下来,当意识到自己此次进宫处于魏忠贤宫中势力的监视之下,为免落得被陷害的口实,他果断出宫去了。他想眼下处于如此境况,如果没有皇帝哥哥的谕旨,自己是不可能见到圣驾的。他并没有在紫禁城内久留,因为他知道这样是十分危险的,魏忠贤的爪牙很快就会赶来,自己必须做好充足的应对准备。
信王府中,朱由检回来后将宫里的情况告诉了方正安。方正安道:“今天我在京城走了几趟,照我所见,魏忠贤似乎已经掌握了京城卫戍的兵力。”朱由检道:“内宫里面,除了殿前刀卫之外,统统都是魏忠贤指派调遣过来的人马。”方正安道:“这么看来,他似乎另有图谋。”朱由检道:“难道你认为他真的要造反?”方正安道:“孙将军的推算不无道理。”
朱由检面色凝重,道:“当日魏忠贤带人追到宁夏关,五福客栈一仗便想趁乱置我于死地,还可栽孙承宗将军一个图谋不轨的罪名,后来咱们侥幸逃脱,他没有再追到月泉镇,因为他明白,只要我没死,若是快他一步回京见到皇兄,他的阴谋就不可能得逞,所以他要赶在我们之前回来见皇兄。现下我的安危不要紧,我只担心皇兄和皇嫂在宫里的情况怎么样了。”
方正安道:“这也是急不来的,现在这个时候,魏忠贤不会轻易让你进宫见皇上的。”朱由检若有所思,叹了口气,道:“但愿事情峰回路转,皇兄平安无恙,不然我怎么也放不下心。”他眉头紧缩,缓缓回房去了。
方正安送走朱由检,不一会儿,程雅言便到了,她来找方正安商量,问道:“如果皇帝驾崩了,你看这件事情会有什么样的变化?”方正安道:“假如事情来得这么突然,不止信王和孙将军从来没想过,就是魏忠贤也没料到事情会出现如此惊天的变数。”
程雅言道:“可是我觉得,就算信王能得遗命继承皇位,魏忠贤也是绝不会让他坐上那把龙椅的。”方正安道:“所以我们要特别小心提防,千万不能大意。”程雅言道:“他一定还在担心他哥哥的病情。咱们去看看他吧。”
两人一起来到信王的房间,只见他呆坐于椅上,双眼微红,才哭过的样子,两人静静的在他对面坐了下来。朱由检正自出神,回思着当年与兄长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,见方程两人前来,扭头看了一眼,默默的又将头转开,轻声说道:“都这么晚了,你还来这里做什么呢?快回房休息吧。”方正安试图安慰,道:“我想只有一种东西让我和雅言来这里陪你,这个东西,就叫做朋友,是吗?”
朱由检回过头来,叹了一口气,道:“谢谢你们。可是今晚我实在是不想说话。”方正安道:“没关系。我们留下来并不是要跟你聊天的,你放心。”程雅言道:“也许,咱们可以这样整整坐上一个晚上,这样已经很不错了。”朱由检一点头,微微抽泣,感动的道:“是啊,我一定会记得这个晚上的。”三人就这样无声的坐着。
翌日清早,魏忠贤找来许显纯,了解宫内和朝中的情况,这时,黄坤忽然急匆匆赶到东厂向魏忠贤报告,“督公,我们的人失手了,信王遇刺,但没有受伤,他身边的方正安程雅言挡住了我们的人。”魏忠贤一脸阴沉,问道:“还有其它消息没有?”
黄坤道:“这件事情已经闹到内宫,禁军侍卫已派入内宫,镇守各处,严禁出入。”魏忠贤不耐烦的道:“好了,好了,好了。听你脚步声就没好消息。退下。”黄坤应声退出门去。侍立在一旁的许显纯道:“刺杀不当,打草惊蛇。这个事儿今后不会有机会了。小凌这个事儿做得也太大意了。”
魏忠贤“啪”的一拍桌,怒道:“你怎么知道这回是他出的纰漏?”许显纯结巴的道:“这,我想……”魏忠贤大喝道:“不要想,真的要想,想想咱们自各儿怎么团结对外,怎么打垮敌人,怎么样从中取利。怎么样去巧取豪夺。其它的不相干的坏脑子给我丢掉。”魏忠贤长长的叹了一口气,道:“好了,你也退下。”许显纯躬身道:“是。”悻悻的走了。
凌云冲身世的查探结果,黄坤已上报魏忠贤,所以这此刺杀失手,魏忠贤不怀疑是凌云冲的问题。黄坤上报魏忠贤时,没有提到‘一庭芳’和无可姑娘,也没有说到高寀也插手此事,因为‘一庭芳’那次,用那种方法查凌云冲身世他是听命于高寀行事,他暗地里在给高寀做事,他怎么敢让魏忠贤知道他是高寀的人。当魏忠贤查问起凌云冲身世查到有什么疑点没有,黄坤说督公精挑细选的重用之人早已是查探的很清楚了,他再次查探并没有发现有何可疑之处。
魏忠贤一向对自己早已查得的凌云冲的身世资料了如指掌信心百倍,那是他在准备起用凌云冲之前他就亲自查证落实的,他相信凌云冲没有问题,再问黄坤多一次,更是放心得很了,所以这次他才指派凌云冲负责刺杀朱由检的事情。
那次许显纯叫黄坤继续追查凌云冲身世,黄坤知道他仍存疑心,但是黄坤现在已经肯定凌云冲不是史家遗子,身世没有问题,黄坤故意不告诉许显纯,反正许显纯也没有问,当时他叫黄坤好好的去办一下搞清楚,黄坤就当是还没有查得结果也就不用告诉许显纯,就算许显纯问起,黄坤也会搪塞称还没有查到有用的线索,因为这事查的结果经过了高寀,黄坤是不可能让别人知道他有另外一个主子的。
刺杀这事后,魏忠贤重责了黄坤,许显纯到了黄坤的书房,两人都说长道短,黄坤抱怨信王府的事他只是个铺桥搭路的角色,事出之后他成了万箭穿心的靶子,被魏忠贤臭骂了一顿,许显纯说凌云冲是顺水推舟,黄坤是舟覆人亡,黄坤叹气说他以为一帆风顺呢,许显纯说他看这个船不稳当,他还怀疑凌云冲是暗把子,叫黄坤小心谨慎再探再察,黄坤口头应承敷衍过去了。
东厂,凌云冲房间,此时他的心里有点乱,这次刺杀事情失败,魏忠贤一定会来兴师问罪,他感到需要为接下来那个不可避免的,一个大小未知的碰撞做些什么准备,未知的隐隐的烦乱,索兴就又弹起三弦来,但向内求平和。
凌云冲的手指一触琴弦,便蹦出来一个不和谐的怪音,他忙去将琴弦松开,也隐约地意识到,自己无意中绷紧了的某根神经,凡事总要向好的方面去想,同时也要为最坏的情况作打算,凌云冲调正了弦,准备继续弹,只弹了不一会儿,就在这时,门“唰”地被拉开了,魏忠贤以往常一样的姿势跨进门来,凌云冲正要放下琴,魏忠贤却饶有兴味地道:“不要停,不要停,好听,我就是跟你讲一句话,讲完了就走。”
随时随地地弹是凌云冲很拿手的,他停下不弹,只是对魏忠贤的一点尊重罢了,既然魏忠贤这么说,凌云冲就接着慢慢弹,听他要讲什么话。“小孩儿啊,”魏忠贤负手站立,似笑非笑,慢悠悠道:“小孩儿啊,你晓不晓得,你派出去办事的人手已经……失手了?”
凌云冲当然晓得,这是他故意安排的,他的琴声顿了顿,抬头看向魏忠贤,“信王安然无恙,平安无事。”听魏忠贤这么一说,凌云冲心下已安,继续弹,弹得更为流畅。魏忠贤皱眉,语带斥责的道:“看起来你倒是蛮没有得失心的啊?还是你根本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呢?”
凌云冲预料到魏忠贤要劈头盖脸的训斥,沉着再沉着,冷静再冷静,忽的止住琴声,不抬头的道:“我来这儿只是要给督公做事,而不是作表情。这一趟有负所托,我还不知道事情哪里出了岔子,也没法儿给你交代。”说着望向魏忠贤,“我从来不要交代我只要结果。”魏忠贤表情阴沉,眉头皱着,片刻之后,厉色严眉居然化做笑容可掬,语气温和地笑道:“你,你你别误会。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,真的没有。”
凌云冲板着脸,笔直的坐着不动,不吃这套。魏忠贤在他身边坐了下来,语重心长的道:“小孩儿啊,你要知道,你今天就是我撒在土里的一颗种子,”说着右手覆盖了凌云冲的左手,一个久违的温度令凌云冲低头看向自己被握着的手。
听得魏忠贤又道:“我很在意你的啊。”凌云冲一怔,不自觉地转过头去,睁大了眼睛看着魏忠贤,他的左手已被牢牢地握住了。魏忠贤拉起他的手,道:“可是时候还早,我必须要等,知道吗?”凌云冲生硬的道:“多谢督公。”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在理所当然的抗拒。魏忠贤道:“可是你也要好好地珍惜这阳光普照的一刻。只有一刻啊,不可能有太多机会,你千万不要浪费。阳光灿烂的日子本来就不多的。”
凌云冲目不转睛地看着魏忠贤,略微点头轻声“嗯”了一声,他的手又被拍了拍,魏忠贤站起来往外走了,凌云冲面无表情地呆坐在那里,忽然魏忠贤又回过头来,吩咐道:“明天陪我到信王府走一趟吧。”那个老家伙终于走了,凌云冲心头松弛了一点,他没想到魏忠贤能这么轻易的就原谅了他,也没想到魏忠贤对自己是那么的厚爱有加,他现在有更多的心理压力和矛盾,他宁愿不要这样的厚爱。
凌云冲一个人,怀揣着一腔纷乱的思绪:“阳光,是有的,是到处都有的。我这次杀的那个人,他说他都尽力为每个人做好最后一件事,这是阳光。我这次派去送死的那个人,他说希望我帮他执笔写信告别他的亲人,帮他办妥他要的东西,这是阳光。他的死,能够让他死亡的意义得以生存下去,这是阳光。我将来应该会杀的这个人,他说,要给我阳光。对于这阳光,我将要做什么?我知道,完整无缺的阳光,它不是来自仇人,它只有一个,它是来自于朋友、爱人。”
一只手被纯良的心拉着,一只手被周遭的恶拉着,在张力作用点的良心,被撕开一样的疼起来了,凌云冲抄起那把琴,又一次弹起那个伴随了他千万个日夜的不变的旋律。心累了,这晚,他睡得很早,心想明天就能见到伙伴们了就好了,一定要设法看看方正安他们受伤没有。
翌日天明,信王府花园,方正安陪同朱由检议事过后闲聊起来。朱由检道:“幸好那一剑刺得不深,听御医说这剑伤没有伤及筋络,只要休息一阵子就可以恢复了。”方正安道:“这个刺客似乎不是真的要刺杀你,那次他至少有两个机会可以成功,他却只是伤到雅言,我想这也许跟凌兄的安排有关系吧。”
朱由检点了点头,道:“嗯。等下回去,我会吩咐御厨多弄些疗伤补品让程姑娘早日康复。”方正安笑道:“这么细心的照顾,难怪雅言要以死相救了。”朱由检讪讪的笑笑,道:“哪有这样的事啊,你瞎说些什么。”两人目光都忽的一变,因为看见魏忠贤正走了过来,身后带着凌云冲,魏忠贤躬身抱拳行礼道:“王爷。”
朱由检轻蔑的一瞥,冷冷的道:“魏公公大清早跑来这里,难道这儿也有用得上东厂的地方吗?”魏忠贤道:“昨晚上这儿出了点事情,东厂正在全力追查凶手,我指派厂里的好手来跑一趟,看凶手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。”回过头对凌云冲道:“小凌,见过王爷。”凌云冲表情傲慢,漫不经心的朝朱由检抱拳行一下礼,嘴上不开腔不称呼。
朱由检心知肚明,故意道:“看来你们东厂的人越来越有气派,越有架子了。”凌云冲倨傲的道:“凌某是来办事的,不是来应酬打交道的。”魏忠贤对他不轻不重的喝了一声:“好啦。”朱由检看向方正安,对魏忠贤道:“这位是我的朋友方正安,你们已经见过面了。”话中带刺,其实没有见过面。
方正安盯着魏忠贤,随口一句:“魏公公。”魏忠贤故作惊诧道:“是吗?哎哟,见过的话我怎么记不起来啦?”方正安冷声道:“也许先父不让魏公公记起一些事情。”魏忠贤漫不经心地问道:“哦?那好,那你已经不在的老子叫什么名字啊?”
方正安道:“先父,方行哲。”魏忠贤一脸似乎想起来的样子,慢悠悠地说道:“是,是是是,方行哲,好象有一点印象,就是当年那个内阁首辅方从哲的同胞兄弟吧。”方正安质问道:“先父当年本是浙江巡抚,遭奸人所害,被人暗杀,这件事魏公公还记不记得清楚?”
魏忠贤道:“哦,还真有点记不起来了,陈年旧案那得翻查翻查。不过最近兵部侍郎李瑾勾结方从哲通敌叛国,他们还有一个同党就叫做方正安。”转头看向凌云冲,问道:“小凌,有这号人吗?”
凌云冲点一了下头,叙述道:“前些日子,一名兵部侍郎涉嫌谋反,被督公逮住了,制止了一场劫难,那主事之人正是李瑾,幕后之人正是方从哲。”魏忠贤道:“哦,那这么说的话,方正安是方从哲的侄子,那,那应该一块儿押起来。”
朱由检道:“这件事我已经跟刑部侍郎谈过,方正安的通缉令已经解下,在这件案子重审之后才做定夺。”魏忠贤道:“真有这样的事儿吗?那,那,那这个谋反叛乱罪是非同小可的,啊,千万,还是要慎重一点,不可轻信人言,以免胡乱妄为吧。”
凌云冲目光一冷,盯向方正安,道:“待我把这个人押起来交给刑部另作审议。”说着就朝方正安大打出手。凌云冲很了解魏忠贤的心思,东厂的作风就是要让人怕,所以他锋芒毕露,还刻意的张扬,魏忠贤在信王党面前不好自己直接嚣张跋扈的时候他就要出头。
方正安见凌云冲向自己攻过来,便即出手接招。两人见招拆招,交手数招,几个回合后互相制住了对方,胳膊扭在一起。魏忠贤在一旁看着得意的阴笑。凌云冲怒道:“你是什么东西?竟然敢拦我阻我?”方正安强硬的道:“我是什么东西不干你的事,你只要记住你动不了我一根毫毛。”
凌云冲不屑的冷笑道:“我倒要试一试。”方正安道:“那就来吧。”两人又开打。朱由检见状,走到魏忠贤面前,责问道:“魏忠贤,你的人到底是来办事的还是来捣乱的?”魏忠贤一脸奸笑,道:“有事办事,有乱平乱,王爷有什么地方不满吗?”朱由检冷声道:“你要抓就连我一起抓,反正他是我的朋友,他真要是乱党的话我也同罪。”
魏忠贤喊道:“小凌,放手。”对朱由检道:“有王爷这句话,咱们事儿就可以交代了。”凌云冲走了过来,魏忠贤道:“咱们走。”朱由检道:“魏公公且慢。”魏忠贤道:“王爷还有什么吩咐吗?”
朱由检道:“那个刺客胆敢闯入信王府行剌,自然不可能是孤身一人,背后必有幕后人在操纵和指使,此事必须要一查到底,看看是哪个大逆不道之徒敢有这种谋反之心。你说是也不是?魏公公?”
魏忠贤闻言面色阴沉下来,朱由检见状,心底有一丝痛快的笑意。魏忠贤道:“这个当然。一切就依王爷的意见来办。要是有什么进展,忠贤自会派人通知王爷,以免王爷天天担心。忠贤就先行告退。”
方正安道:“魏忠贤,你真的忘记我是谁不要紧,我会在你墓碑上刻下我的名字。”魏忠贤对凌云冲道:“把这话记下来,万一有一天我真有什么不测的话,咱们就按照这个线索把那人给我逮起来。”说着瞥了方正安一眼,阴笑着离开。朱由检对方正安道:“你跟小凌这场戏倒也不俗啊。”方正安道:“看官是魏忠贤,当然要加把劲儿了,少了一分火候也逃不过这个老狐狸的眼。”
朱由检道:“看来小凌倒是很受魏忠贤的重用,这对咱们来说实在是一件好事。”方正安道:“只是他越接近魏忠贤,他的危机便多添了一分。”朱由检脸色一下沉重起来。方正安忽然想到什么,伸手摸向怀中,取出一只花生大小的蜡丸,打开一看,里面卷有一张长约两寸的条子,只见上面写着“今晚戌时,静逸茶居”八字。
朱由检走到方正安面前,问道:“这是小凌刚才和你打架的时候塞给你的?”方正安点头,说道:“看来他是要我到这里去有事相商。”朱由检道:“那你今晚就依时赴约,看看小凌到底有什么事情。”方正安道:“我会去一趟的。”